村里有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女人,她是我的小舅妈。小舅妈在村子里已经生活了很多年了,现在村里已经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。她极少说话,也极少出门,即使她愿意说话,因为口音的原因,也没有多少人能听懂她的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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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几年,小舅妈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。她常常坐在院门口的藤椅上发呆。其实小舅妈的年纪并不大,不到五十岁的她,却已经满头白发,看起来已经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了。
去年过年回家时,我去看望她,然后她就拉住我说了一些话。因为在我的老家,我是为数不多,能够听懂她说话口音的人。
我的小舅妈叫王小梅,出生在陕南商洛的一座大山里,小学只读了三年,母亲就不让她读了。
十岁那年秋天的一个早上,母亲说:“女娃认识两个字就行了……家里活都做不过来,你回家帮着带弟弟妹妹吧。”
母亲的一句话就决定了王小梅的命运,那天王小梅眼泪汪汪地看着父亲,可父亲的头都垂到了裤裆里。
王小梅就这样辍学了,开始了她照顾弟弟妹妹,放羊,扯猪草的日子。
商洛的大山里,土地十分贫瘠,庄稼都长的病恹恹的,收成好不好,全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。家里很穷,孩子又多,王小梅是家里的老大,所以她不吃亏谁吃亏?
王小梅不是眼里见不到父母死活的那种孩子,家里的家务活她干得最多。只是闲来无事时,王小梅心里也有着说不出的失落,她常常坐在放羊的那座山坡上,眺望着群山外的远方。王小梅自小在山里长大,十八岁之前没有出过大山,完全不知道山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。
十八岁那年,村里的三婶来提亲。
三婶给王小梅说的婆家是隔壁村的苏有福,那个苏有福,是王小梅的恋人。
那天村上放电影,傍晚的时候,村委会外的院坝边上就拉起了一个白色的幕布。天擦黑时,王小梅的猪草还没剁完,王小梅就支愣起了耳朵,倾听着村委会那边远远传来的人声。
“哎呀……”王小梅一个不留神,左手大拇指上就挨了一刀。
王小梅急忙抓一把猪草将大拇指裹了起来,血流的猪草里星星点点。但初时,王小梅并没有感觉到疼痛,她抬起头,看了一眼,坐在厨房门口正在剥胡豆的母亲。
母亲就狠狠瞪了王小梅一眼。“你个砍脑壳的,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剁进去!”
王小梅低着头,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。
父亲在院子里“叮叮当当”地修理着一把锄头,他黑着脸,走过来拉过王小梅的手看了看。然后进了厨房,抓了一把草木灰,撒在王小梅的伤口上,又找来一根布条,替王小梅裹着伤口。
父亲的手很笨拙,王小梅的大拇指就被包扎的像一个丑陋的粽子。
包扎完伤口,父亲摸了摸王小梅的头,笑了笑,说:“你赶紧看电影去吧!剩下的猪草我来剁。”
王小梅擦了一把没有落出眼眶的泪,又破涕为笑起来。“爸,不用……我看完电影,回来再剁。”
“去吧……去吧!”父亲挥一挥手,像是在驱赶家里的小猫小狗。
母亲定定地看着父女俩,张了张嘴,终于是没有再说什么。
王小梅一溜烟地赶到村委会时,天已经黑的七八步外看不清人脸了。一束刺眼的光照在立在院坝边的大幕布上,那一束白光抖动个不停,幕布上一行白底红字的标语也就跟着一起抖动。
“儿女都一样,女儿也是传后人!”
王小梅瞅了一眼,标语里的几个字她还都认识,电影还没有正式开场,嘈杂的人群坐了黑压压的一片。王小梅站在人群边,大喊着弟弟妹妹的名字。
晚上吃饭的时候,王小梅就跟弟弟妹妹们交代好了,让他们吃完饭就端着凳子过来,给自己占个好位置。可眼下到处都是人,王小梅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弟弟妹妹们。
“你是谁家女子,不要在这挤,当心踩着我的脚了!”身边一个人影大声呵责着王小梅。
王小梅也没功夫搭理他,又使劲往前挤了挤,然后她就听见刚才身边那人大喊着:“不要挤了,你踩掉我的鞋子了。”
王小梅回头对着抱怨的人笑了笑,露出一对虎牙来。
那被踩掉鞋子的是个年轻后生,一双恼怒的眼睛,落满了那天晚上的星光。
匆匆一瞥间,王小梅就觉得脸颊有点发烫。他的眼睛怎么能那么好看呢?
但也不等王小梅多想,她就从嘈杂的人声里分辨出了妹妹王小兰的声音。
王小梅挤到弟弟妹妹们身边,安心抱着最小的弟弟坐了下来后,眼前依然浮现的是刚才那个年轻人的脸庞。
王小梅悄悄摸了一把脸,脸颊一片火烫。王小梅就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,说:呸,王小梅你一天到晚瞎想什么呢?
那天电影散场后,王小梅正一手拉着弟弟,一手提着凳子往回走,两个妹妹一左一右牵着她的衣摆。
然后在村委会的院坝边,王小梅又看到了那张好看的脸。
刚刚被王小梅踩掉了鞋子的那个年轻人正提着一只布鞋,在路边四处张望着呢。借着村委会透过来的灯光,他终于看见了那个踩坏了他鞋子的姑娘。
“哎!说你呢……你看你把我鞋子踩坏了。”年轻人提着鞋子对着王小梅晃了晃。
那鞋子脚后跟处,鞋帮和鞋底分了家,像是一条张着嘴的鱼。
王小梅抱歉地笑了笑,说:“你是哪里人啊!怎么没见过你?”
年轻人就笑着说:“我叫苏有福,是隔壁高家池人……鞋子就不用你赔了!你叫什么名字,我怎么也没有见过你?”
王小梅红着脸,说:“明天早上我要在村后的西山上放羊,你拿个鞋样过来吧!”
王小梅拉着弟弟妹妹快步走着,越走越觉得脸红,脸颊烫的她心慌意乱的。
第二天早上,王小梅起了个大早,背起竹篓后,赶着羊,着急忙慌的就往外走。
母亲就奇怪地嘟囔着:“往日里也没见这丫头这么积极……饭都不吃啦,不吃也拿个馍去坡上吃啊!”
王小梅一路应着知道了,一溜烟就去远了。
在村口,王小梅没遇见她想见的那个人,她又兴冲冲地赶着羊,上了村后的西山。
山间的晨雾缭绕着,偶尔有鸟儿扑棱着翅膀在低矮的灌木丛间穿梭,一片平坦的山坡上,绿草像是给大山披上了毯子。
王小梅坐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,单手托腮,对着即将要跳上山头的半拉子太阳发着呆。
“他怎么没来啊!”王小梅闷闷不乐着,又回头眺望着上山的那条小路,山路上空空荡荡着,像王小梅那一刻的心情。
王小梅一早晨都闷闷不乐着,看着羊群在山坡上撒着欢的奔跑、吃草,往日里百看不厌的画面,今天看起来就索然无味。
一只小羊羔“咩咩”叫着,跑过来蹭着王小梅的裤脚,王小梅就叹口气,抱起小羊羔,一个指头点着它的头,说:“你是不是傻啊?人家根本就不会来了。
王小梅正说着呢,就听见背后传来了“窸窸窣窣”的脚步声,王小梅回头看看,就看见了那个让她想了一晚上的人。
苏有福来到王小梅身后,看着眼前的姑娘,满脸含笑。
王小梅急忙把小羊羔放下,她想站起来,没想到,石头上坐久了,腿已经压麻了。
王小梅刚刚站起来,就“哎呀”一声,眼看着要摔到。苏有福急忙上前两步,一把扶住了王小梅的腰。
感觉腰间那双有力的臂膀传过来的温热,王小梅再一次脸红的要滴血了。
等到两人急忙分开,王小梅就觉得刚刚那一瞬间,仿佛过去了好久,久的她用一辈子时间都忘不掉。
“你拿的鞋样呢?我踩坏了你的鞋子,我重新给你做一双吧!”王小梅扭捏地抓着衣角,恨不得有一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。
苏有福笑着说:“不用了,一双鞋子,又不是多大的事。”
“一定要的!”王小梅低下了头,不敢看他的脸。
“说了不用了……你想要赔偿我,不如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?”
王小梅抬头,白了苏有福一眼,说:“我的名字又不值钱……你没拿鞋样啊,那你把鞋子脱下来吧,我拿手量一下也行。”
苏有福就说:“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?”
王小梅这次胆子大了不少,笑着问:“你为什么要知道我的名字?”
“因为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啊!”苏有福继续笑着。
“你一定对许多年轻的姑娘说过这样的话吧?”王小梅又低下了头,她看着自己身上满是补丁的衣服,看看左手大拇指上那包扎的丑陋的布条,王小梅的眼睛里突然就充满了泪水。
苏有福急的上前抓住王小梅的手,说:“我说的都是真的啊!你真是我见过最最漂亮的姑娘。”
王小梅急忙甩开苏有福的手,她退后两步,眼里含着笑,看着一脸严肃的苏有福。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,阳光明媚,春光正好。王小梅就觉得自己的心情豁然开朗,她笑着擦了一把刚刚掉下来的一滴眼泪,说:“我叫王小梅!”
从那天认识后,苏有福就天天来西山找王小梅,两人在一起说着各自的生活,说着发生在身边有趣的人和事。
当然大多数时候,都是苏有福在说。听着他说在山上设陷阱,捉兔子;听着他说跟着他舅舅学做木工,给新娘子打置嫁妆;听着他说他十七岁就外出打工,见过大城市里的高楼大厦,车水马龙……王小梅常常心里即自卑,又高兴。
高兴她认识了他。
和苏有福认识三个月后,那天苏有福比平时来的晚了点,来时还带着一只后腿受了伤的小兔子。
王小梅高兴地接过兔子,心疼地查看着兔子后腿上的伤势。她从竹篓里翻出一个布条,又指使着苏有福从山坡上找来了一些草药。
看着王小梅细心地替兔子包扎伤腿,苏有福就坐在一边,嘴里叼着一根茅草根,说道:“小梅,我要去广州了,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门去打工?”
去大城市打工啊!王小梅的心就突然跳了一下。
村里这些年出门打工的人越来越多了,可自己真的也可以吗?
想到苏有福讲过的,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,王小梅突然就心里怯怯的。她抬头看着苏有福,张着嘴,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你不想跟我一起去吗?”苏有福坐直了身子,看着眼前的姑娘。
王小梅又急又羞,最后一跺脚说:“你找人上我家里来提亲吧,订了亲,我就和你一起走。”
隔了没两天,三婶就上门来提亲了。三婶是苏有福娘家的表姨。
可当三婶说了苏有福家里的情况后,王小梅的母亲却坚决反对这门亲事。因为苏有福是孤儿,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。家里一穷二白,上门提亲时,连几件像样的伴手礼都拿不出来。
那天母亲一口回绝了三婶,临了,还把王小梅骂的狗血淋头。王小梅把自己在屋子里关了三天,三天后,再出来,她就好像没事人一样了。
那三天时间里,她想了许多,又仿佛什么都没想。
三天后,王小梅像往常一样的,起床,洗脸,做早饭,然后赶着羊群上山去放羊。
王小梅平静地做着一切,等到赶着羊群出门时,她又无限留恋地看了看,这个平静的,让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院落。
母亲在灶房里骂骂咧咧地煮着猪食,父亲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劈着柴火。他每一斧头下去都非常的用力,王小梅看着黑着脸的父亲,唤了声:“爸……”
父亲擦了擦额头的汗,笑着说:“去吧,去吧……早去早回!”
王小梅出了门,赶着羊群,一路小跑着,上了山。
山坡上,苏有福背着一个包裹,站在那里已经很久了。王小梅抓住头羊,将头抵在它的额头上,拍了拍它的背,说:“带着它们好好吃草哦,日头差不多了,就早点回家……可不要在外面乱跑哦!”
头羊不耐烦地摆着头,嘴里“咩咩”地叫着,仿佛在说:“去吧去吧!早去早回!”
王小梅一瞬间就“哇哇”地哭出了声,她对着家的方向跪了下去,磕了三个响头。
苏有福拉起王小梅,轻轻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,说:“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!”
王小梅让苏有福上门提亲前,就料到了母亲可能不会同意自己和苏有福的婚事,她也早和苏有福约好了,如果父母亲反对自己和苏有福在一起,那么两人就一起私奔。
那天山坡上的风带着桂花的香气,王小梅牵着苏有福的手,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通往外面世界的路。
王小梅跟着苏有福走了二十多里的山路,又搭拖拉机走了半天,来到县城,然后他们又坐火车走了一天一夜。
王小梅一路上都很兴奋,不时地往火车外张望着,每过一条大河,每过一座城市,王小梅都兴奋地满脸通红,那些都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风景。
火车在一个偏僻的小站停了下来的时候,苏有福带着王小梅下了火车,然后又搭了一辆面包车翻了无数的大山,来到了一个村子里。
“我有一个朋友住在这里,我要来看望一下他。”苏有福这样对王小梅解释着。
苏有福的朋友是一个看着四十多岁的男人,满脸憨憨的笑容,胡子拉碴的脸上,一笑起来就露出一口白牙。
家里还有三个半大的孩子,和一个满脸戾气的老太婆。
一家人热情招待了王小梅,那天晚上也是王小梅第一次喝酒。那个老太婆,一直劝王小梅喝酒,那是当地的一种米酒,清清亮亮,喝着像是糖水一样的甜。
王小梅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酒,等她觉得脸烫的不行的时候,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了,眼皮更是重的像是石头一样。
王小梅是在半夜醒来的,醒来后,就听见身边男人的呼噜声打的震天响。王小梅又羞又急,她以为躺在自己身边的的人是苏有福。
虽然自己是喜欢他,也早晚会成为他的女人,但毕竟自己和他还没有正式拜堂成亲啊!王小梅双手捂着脸,感觉脸烫的不行,全身上下也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,那种疼,酥酥麻麻,像一只蚂蚁,爬进了她的心坎里。
王小梅“嘤咛”了一声,推了推身边的苏有福,因为她已经羞的一刻钟都再也躺不下去了。
男人翻了个身,咕哝了一声,又伸手搂着了王小梅的腰,一张嘴也在黑暗里凑了过来。那坚硬的胡茬扎的王小梅的脸生疼。
王小梅一瞬间清醒了过来,苏有福脸上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,没有胡子啊。王小梅尖叫一声,一脚将男人从身边踢了下去。
男人“吭哧”了半天,从地上爬起来后,点着了一盏油灯。
王小梅惊恐地发现刚刚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是苏有福的那个“朋友”。
男人“嘿嘿”笑着,说:“王小梅,你怎么这么大的力气!”
王小梅抓着被角,蜷缩在了角落里,又是生气,又是恐惧。“苏有福呢?我男朋友去那了?”
“小苏啊!他走了啊!”
“他走哪去了?”
男人双手一摊,说:“我怎么知道他去哪了,天擦黑的时候就走了。”
“那你又是谁?你怎么跑我床上来了?”
男人挠着头,正想着该怎么解释这件事。两人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,说:“大壮,管好你媳妇,大半夜的瞎叫唤什么呢?”
男人笑着就要往过来爬,王小梅尖叫一声,说:“不要动,你不要过来……刚才那老太太说什么呢?谁是你媳妇了。”王小梅并没有听懂刚才门外老太太说的话,她只听清楚了“媳妇儿”三个字。
男人笑着退后了一点,抓起一条裤子穿上说:“你不要尖叫了,大半夜的要吓死个人……小苏都把你卖给我了,今后你就是我们王家的儿媳妇了。”
王小梅再次尖叫一声,从被窝里跳了出来,就准备去撕男人的嘴,没想到,王大壮反手一巴掌就扇在了王小梅的脸上。
王小梅一头磕在了床角的床头上,一缕殷红的血迹流了下来,她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红色。
王小梅抱着膝盖,将头埋在两腿间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。王大壮想想,捡起了地上的一件衣服,扔给王小梅后,转身出门了。
王大壮的一巴掌将她瞬间打明白了,她被自己的恋人卖了。
王小梅就这样成了我的大舅妈,但从那天晚上后,我大舅舅王大壮却再也没有碰过王小梅一次。
因为王小梅的性子实在太烈了,自从知道自己被卖给王大壮做媳妇后,王小梅自杀过好几次,几次都差一点都没抢救过来。
王小梅也偷跑过,最远一次已经跑到了我们老家的小镇上,后来还是被王大壮抓了回来。
王大壮可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主,王小梅跑一次,被抓回来就会被王大壮狠狠打一顿。最狠的一次,真的是把腿都打断了,王小梅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能下地。从那一次后,王大壮就弄了条铁链子,把王小梅锁了起来。
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,王小梅都在她那间屋子里度过,吃喝拉撒都在那里解决。
那个时候王大壮也准备要出门打工去了,花了三万块钱,买回来了个媳妇,结果媳妇还不让自己碰。王大壮也是硬气,不让碰,就不碰。
走的那天王大壮黑着个脸,上前解开了锁着王小梅的锁链,说:“我要出门打工了,再不出门,一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风了。”
在这个家里生活了一年多,王小梅也知道了,家里王大壮的父亲前些年得了癌症,舍不得花钱看病,老人生生熬死了。王大壮有一个弟弟,那年正在上初中,还有两个小一点的双胞胎妹妹,都才八九岁。一家人的吃喝拉撒都压在了王大壮一个人的肩上。那年,他才三十出头,看着却已经像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了。
王小梅侧着头,看着墙壁不说话。
王大壮就笑笑,抬手想摸一下王小梅的头发。王小梅却一低头,躲了过去。
王大壮叹了口气,说:“你也自由了,想跑就跑吧!我走了,也没人能拦着你了。”
王小梅还是不说话。
王大壮再次叹气,后来咬着牙,从贴身兜里掏出了六十块钱,放在王小梅面前,说:“这钱够你买张回家的车票,和一路上的吃喝了。”
王小梅看也没看面前的钱。
王大壮再次叹气,转身离开。走到门口时,突然王小梅喊了他一声。
“你等等!”
王大壮笑着回头,看着王小梅。
王小梅咬着牙,说:“你和苏有福是怎么认识的?你们是朋友吗?”
王大壮抠着脑门,“呵呵”一笑,说:“我和他不是朋友,就外面打工时,和一个老乡一起喝酒,见过他两面……那小子不是个好人,我劝你还是对他死了心吧。”
王小梅冷笑两声,说:“你觉得我还会爱着他?”
王大壮不置可否地再次笑笑。
王小梅突然发现,这个王大壮真的很爱笑。王小梅就冷笑着说:“我们的事,我不怨你,但我怨他……你带我去找到他,我报了仇,就老老实实回来给你当媳妇。”
王大壮就笑着问:“你打算怎么报仇啊?杀了他,阉了他……还是送他去吃牢饭?”
王小梅再次“哼哼”冷笑,没有回答。王小梅没有发觉,在不知不觉间,自己已经褪去了曾经的青涩与单纯,她现在越来越爱冷笑了。
王大壮就笑着说:“你不要再这样冷笑了,笑的我渗的慌。”王大壮转身离开了,临出门前,又突然转过身来,说:“你要有胆,就跟着来。”
王小梅果然跟着王大壮走了。
王小梅再回到我们村子时,已经是一年后的事情了。那天天快黑的时候,村口闲聊的人们看见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走进了村子。
王小梅是一个人回来的,她像丢了魂一样,紧紧地抱着王大壮的骨灰盒。
那一年王小梅二十一岁,她成了一个寡妇。王大壮怎么死的,她对谁都没有说。
后来通过我母亲的猜测,我试着还原了一下事情的真相。
王大壮带着王小梅去了广州后,两人一边打工,一边寻找着苏有福的踪迹。当然这一年来,他们肯定也去过苏有福的老家。
后来他们在广州的一个街头遇见了苏有福,然后王小梅先是和苏有福发生了争吵,最后两人扭打在了一起。也许是王小梅随身带着一把水果刀,在扭打中,王小梅拔出水果刀刺向了曾经的恋人。
没想到苏有福却反手夺过了刀子。
曾经的恋人,如今的仇人,在撕扯与谩骂中,或许还伴着“送你去坐牢”之类的威胁。苏有福恶向胆边生,一刀向着王小梅刺去。
在紧急关头,站在一边傻乐呵的王大壮挡在了王小梅面前。因为王大壮是我的舅舅,据我推测,他是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。
总之,真相是什么,对于王小梅来说,似乎并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苏有福必需为他犯的错付出代价。
我在多年后,托一个警察朋友查了海量的案件卷宗。朋友找到了当年苏有福案件的宣判文件。苏有福因为斗殴至人死亡,那年又遇上广州严打,案子判了不久,就执行了枪决。
这件事情,王小梅三缄其口,对谁都没有说过。她抱着王大壮的骨灰回了王大壮家后,就老老实实做起了王家的儿媳妇。
姥姥对这个儿媳妇自然没有好脸色,但老人那个时候心伤儿子的离去,一气之下,就卧床不起了。
王小梅就代替王大壮扛起了一家人的担子,直到后来,我小舅舅高中毕业。后来姥姥离世时,也原谅了王小梅,老人拉着王小梅的手,说:“当年不该做那个错事,害了你,也害了我们一家人……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了,照顾好你的弟弟妹妹们。”
姥姥去世三年后,小舅舅娶了王小梅,她就从我的大舅妈,变成了我的小舅妈。当然,这已经是另外一个故事了。
王小梅成了我小舅妈后,第二年她就生下了一个女儿。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,我们老家这里的生活比王小梅的娘家要稍微好一点,但也好的有限。但不管怎样,我知道,王小梅从十八岁那年离开商洛后,就再也没有回去过。她可能在梦里也会怀念她的老家吧,挂念家里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们。
我曾经问过她,想不想回老家去看看,可王小梅却笑笑,说:“没脸回,回去了,看了,又能怎么样呢?让他们就当我死在外面了吧!”
王小梅从一个被拐卖来的女人,渐渐活成了一家人的主心骨。我母亲和小姨都是王小梅一手带大的,小舅舅对王小梅也很好,家里的事处处都让着她。
又是几年过去了,母亲和小姨也都长大了。小姨谈了个男朋友,当听说小姨的男朋友是外地人时,王小梅就本能的反应是不同意。
小姨就生气地问她:“嫂子,你懂爱情吗?你什么也不懂,为什么还要拆散我们?”
是啊,她不懂爱情,她也没有爱情!王小梅只知道,自己是一个背井离乡,被人卖到这里来的可怜的女人。
也许曾经也有过美好的时光,有过温暖的回忆,但无论如何,那些美好都抵不过时间和距离上的山高水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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